“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20世纪40年代，“金嗓子”周璇的一曲《夜上海》风靡海内，脍炙人口。夜上海是多姿多彩的，而造就这繁华不夜城的直接推手毫无疑问是近现代上海发达的电力工业。

众所周知，上海是近代中国电力工业的发祥地。第一家电厂在申城出现，虽比全球率先使用弧光灯的法国巴黎火车站电厂迟了7年，却比日本东京电灯公司还早了5年。上海之所以能在远东地区拔得城市电力发展的头筹，其深层次的原因无外乎上海自开埠以后，以开放的心态向世界敞开胸襟，积极接收、吸纳外来新兴科技，将被迫的开埠转化为主动的融入。

建设与世界同步的城市供电系统

发电技术传入上海可以追溯到1879年5月28日。那一日，公共租界工部局电气工程师毕晓浦在虹口乍浦路的一幢仓库里，以1台10马力的蒸汽机为动力，带动自激式直流发电机，一盏碳极弧光灯（一种最早投入实际应用的电灯，采用碳极电弧发光的原理）瞬间放射出洁白的耀眼光芒。自此，第一盏电灯在华夏大地点亮。时隔3年，英商立德尔等招股筹银5万两，组建上海电气公司，并从美国购得发电设备，在南京路江西路的西北角（今南京东路190号）创办了中国首家发电厂。不久，上海也是中国第一根电灯杆在上海电气公司发电厂围墙的一角竖起。

随后，电气公司从虹口招商局码头到外滩架设起6.4公里长的电线，安装了15盏2000支光的弧光灯。1882年7月26日是试灯的日子，外滩一带观者来往如蚁。晚7点，当上海电气公司的那台100伏电压的直流发电机飞速转动起来， 15盏弧光灯一齐发光，众人顿时咸为那“电气化作琉璃灯，银海光摇目为眩”的情景所陶醉。这次被沪上中外报刊称作“其光明竟可夺月”的亮灯盛况标志着中国电力工业从黄浦江畔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翌年，上海电气公司把发电厂迁至乍浦路41号，将路灯照明的范围扩展至南京路（今南京东路）、百老汇路（今大名路）3条主干道。1888年11月，上海电气公司改组为新申电气公司，并很快从英国引入当时最先进的交流白炽灯技术。5年后，工部局耗银6.61万两，收购了这家公司的全部产业。工部局的一个全新机构—电气处也随之成立。电气处很快将原新申电气公司乍浦路发电厂扩建成容量为197千瓦的中央电站。

为了应对租界内用电量的与日俱增，1896年5月21，位于斐伦路（今九龙路）30号的新中央电站落成发电，其装机容量达298.5千瓦。至1907年，新中央电站的发电能力跃升到4400千瓦，比建站初期足足翻了近15番。尽管如此，由于20世纪初叶申城工业用电和民用电量的迅猛攀升，公共租界已有的电力供应已是捉襟见肘，不堪重负，而新中央电站受到场地、水源和航运条件的限制，根本无法进一步扩充。

于是，工部局电气处筹划在杨树浦沈家滩另建江边电站。1913年4月12日，安装有2台2000千瓦发电机组的江边电站投入运行。它是在上海家喻户晓的杨树浦发电厂。该电厂占地12.9万余平方米，包括燃料储运场、锅炉间、透平间、泵房、控制室、开关室等，其中1号锅炉间是中国最早的一座钢框架结构多层工业厂房。

早期杨树浦电厂全景

1916年，工部局电气处从杨树浦发电厂敷设一根22千伏地下电力电缆至新中央电站，创造了上海电力工业发展史上的新纪录。至1923年，电厂的发电设备总容量超过12.1万千瓦，年发电量达3.3亿度，成为远东最大的火力发电厂。其发电能力超过同时期英国的曼彻斯特、伯明翰、利物浦、格拉斯哥、谢菲尔德等城市，而这些城市都是当时英吉利著名的发电基地。据统计，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上海各业使用的电力中有60%源自杨树浦发电厂。1920年，这个比例上升为80%。8年后，申城88%的工业用电都由杨树浦输往全市。

在公共租界电厂建设如火如荼地展开的同时，法租界也在洋泾浜畔带钩桥（今延安东路山东中路口）筹建洋泾浜电气厂。1897年6月，电厂建成，以直流电供应界内道路和用户照明。1906年，比利时国际东方公司在收购洋泾浜电气厂后，联合几家法国财团组成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上海法商电车电灯公司，并于当年11月在卢家湾购置土地，先后建设了蒸汽发电厂和柴油机发电厂。

充足的电力“不仅供应城市照明，而且为新兴的资本主义近代工业提供动力，大大促进了城市的工业化，成为鼓舞中外资本在上海向近代工业投资的重要推动力。”正如罗兹·墨菲在《上海----现代中国的钥匙》一书中所言：“在几乎所有使用电力的家庭工厂和小型工厂中间，普遍星期日和夜间都开工。低廉的电费，促成小规模机械化工业制造在私营厂家的流行。更重要的是，促使上海成为吸引几乎各种形式的工业制造的场所。”

见贤思齐，不甘落后

对于租界内应用越来越广泛的电灯，上海人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映。有识之士对之赞赏，称之为“奇异的自来月”，咏诗加以称颂；而地方官吏却认为“电灯有患”，如有不测，将焚屋伤人无法可救，一度下令禁止租界里的华人使用电灯，并照会英国领事馆停用。因此，华界在发电技术传入上海的最初15年里，与这一人类最新科技成果失之交臂。每当夜幕降临，租界里华灯齐上，照如白昼，而与租界一路之隔的老城厢却依旧笼罩在油灯那影影绰绰的微弱灯光之下。然而，上海人海纳百川的开放心态终将愚昧与无知抛向九霄云外。

1897年秋，新任上海道台蔡钧与上海县令黄承暄决意效仿租界，拨银4000两，创设南市电灯厂。黄承暄选中十六铺附近老太平码头（今老太平弄）的一块空地，由南市马路工程善后局负责搭建厂房，另从英商沪北怡和洋行租来一套发电机。随后，马路工程善后局又仿照租界的办法，用洋松木制成电杆，沿着新辟的外马路（今中山南路）树起30盏路灯。

1898年1月21日傍晚时分，黄承暄率领县衙大小官吏亲临电灯厂，观看试灯。这天正巧是大年三十，上海华界在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中迎来电气时代的曙光。

1906年，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总董李平书等筹银6万余两，将官办的南市电灯厂改为商办，更名上海内地电灯公司，移厂于紫霞殿（今紫霞路篾竹路口）。经过数年发展，到1911年，内地电灯公司的供电灯数已增至7000余盏。同年10月，李平书又奉两江总督张人骏之命，在广肇山庄北首（今铁路上海站附近）创办闸北水电公司，装有100千瓦发电机组，可供白炽灯2000盏照明。至此，上海城区之内已有4家中外电力公司，装机容量达8750千瓦。

“海上移来不夜城”

1936年，上海的城市人口已逾300万，跃居为“世界第五、远东第二、中国第一”的国际性大都市。此时，上海的发电设备容量已达26.62万千瓦，占到全国总容量的45.5%。换言之，当年全中国所发的一半电能被上海所利用。正因如此，每至入夜，上海滩的大小街头总可见灯火通明，南京路、淮海路商业街上更是一番霓虹闪烁、火树银花的灿烂夜景。这恰似宋人程公许在诗中所描绘的“水晶帘映宝灯明，海上移来不夜城。”“不夜城”随之成为了上海的又一代名词。

1930年代的南京路夜景

时至今日，电力已经成为上海城市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能源。截至2012年底，上海电力的装机容量为716.19万千瓦，发电量达305.97亿千瓦时。这比起百余年前上海的发电能力已是“天翻地覆慨而慷”。

申城光与电的百年传奇承载的不仅仅是一个行业的沧桑巨变，更是我们这座城市从开埠到开放的真实写照。这其中虽不乏筚路蓝缕的艰辛，但上海电力工业的发展之路启示我们，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的城市精神是伴随着上海的开埠、开放逐渐形成。毋庸置疑，170年前上海的开埠带有屈辱的烙印。可是，开埠也为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提供了施展才华的舞台。凭借移民城市所特有的开放度与包容力，上海迅速从一座襟江带海的蕞尔小县崛起为世界瞩目的现代都市。170年后，仍旧保持开放心态与包容活力的这片沃土已然站在了中国经济发展的最前沿，并将在中国全面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的新征途上迸发出更加蓬勃的生机。

现今夜幕下的外滩滨水区在灯光的掩映下绚烂夺目

（张姚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