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斑斓 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

——记上博特展《玉楮流芳-宋元古籍展》

 

2023516日至813日,上海博物馆举办“玉楮流芳:上海博物馆藏宋元古籍展”。此次展览精选出66部宋元时期的写本、刻本和拓本。“玉楮”原意是玉做的叶子,是对纸张的美称。宋元时期纸张仍然金贵,以“玉楮流芳”为此次展览命名,不仅指宋元古籍名贵,也指书籍内容流芳后世。

箧中珍宝  传世流芳

古籍是中华民族历史记忆和思想智慧的重要载体,既具有精神属性,同时也具有物质属性。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的中华文脉在古籍中得以传承和延续。宋元时期是中国文化发展史上的一座高峰,也是中国古籍发展史上的黄金阶段。



展厅一角展示的各种珍贵典籍

 

那些饱经风霜的古籍,每一丝历史痕迹都是他从时光深处为我们负重带来的宝藏。心怀慈悲,目有智慧,能看懂这些,方能懂得他们的不易,实现跨越时空的对话。古籍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魅力,恰恰是它看似是一张纸,实则是一个缩微的世界,会和你娓娓道来岁月深处的过往。

宋元时期是中国文化发展史上的一座高峰,也是中国古籍发展史上的黄金阶段。这一时期,造纸术进入成熟阶段,制墨术步入转型发展期,印刷术更是臻于至善。这一时期的古籍,主要以纸张为载体,有卷子装、经折装、蝴蝶装、包背装等装帧形式,采用手书传抄、雕版刷印和刻石拓印等制作方式。无论字体、版面、装帧,宋元古籍都体现出了艺术之美,因而也成为历代藏家的箧中珍宝。


宋临安王念三郎家刻本金刚经

 

在雕版印刷发明之前,典籍主要采用手写传抄的方式来进行流通。即便是印刷术发明之后,手写传抄之本也一直存在于知识流通领域。受制作方式的限制,写本存世量远不如刻本,故显得更加珍贵。相较于印本,有一些写本的底本来源更为可靠,文本内容更为丰富,因而更加具备文献价值。可以说,写本一直是古籍中一类特殊而有益的存在。本次展出的七件宋代写本,皆是“传世本身份,他们从写成开始,一直伴随着我们的历史在这个人世间悠久流传。



现存最早王安石文集

 

假设敦煌莫高窟藏经洞没有被发现,那这些宋写本佛经绝对是古籍世界的金字塔顶端。即便是有敦煌遗书横空出世,这些写经还是意义非凡,不止是他的艺术魅力,还有沉浮的身世。

展览中宋元刻经是另一个看点,这其中归属于大藏经范围的《赵城金藏》零本和《普宁藏》零本颇具标本意味。上博的《赵城金藏》是值得细致品味的宋元佛经。最早的刻本大藏经《开宝藏》传世只有13卷,实难相遇,而《赵城金藏》是《开宝藏》的覆刻,所以往往可以观《赵城金藏》弥补难觅《开宝藏》的遗憾。《普宁藏》是《圆觉思溪藏》的覆刻本,所以观《普宁藏》亦可对南方大藏系统有比较直观的认知。《赵城金藏》和《普宁藏》同场展陈,就把大藏经中原系和南方系的特征都做了充分呈现。有一卷《普宁藏》还保持是当初佛经护衣,其独特的装帧样式,让人眼前一亮。除了《赵城金藏》和《普宁藏》之外,更古的《雷锋塔经》(刊刻于北宋开宝8年)也颇具亮点。《雷峰塔经》虽然开本小,刊刻工艺亦不能和《开宝藏》后的宋元大藏佛经相媲美。难能可贵的是他孤脉传世,吴越王钱俶刻完这四千多卷佛经之后,全部封存在雷峰塔的砖缝中,若非“雷峰塔的倒掉”,这部宏大的佛经恐至今还被“蒙在砖中”。《雷峰塔经》在民国年间被发现后,多有改观,加配隽画,小巧精雅,其装帧美感已经超越了一般佛经的范畴。



《妙法莲华经》



华章璀璨   古椠生辉

雕版印刷术是中华民族对世界文明的重要贡献之一,至迟在晚唐时期已经成熟。到宋代,雕版印刷已经成为最主要的典籍制作方式。宋、辽、金、西夏等政权都十分重视佛经,共雕刻内典十余次,版约百万块。至于外典,以浙、蜀、闽、平水等地为刻书中心,刊刻虽多,但今存于世者已稀如星凤。元承宋制,以官、私、坊刻三大系统雕刻了大量的经、史、子、集四部典籍,其中不乏精契佳刻。需要指出的是,虽然根据梦溪笔谈的记载,南宋时候毕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但是活字印刷本主要从明代开始使用。

南宋景定金华双桂堂本《梅花喜神谱》是专门描绘梅花情态的木刻画谱,分别描绘蓓蕾、小蕊、大蕊、欲开、大开、烂漫、欲谢、就实等梅花的种种形态,并以诗配画,题材十分新颖。所谓喜神,可理解为古代写真或画像,因此该画谱以拟人方式命名,趣意盎然。像这样的图文并茂的清赏主题本子不多,能和他媲美的大概只有围棋谱《忘忧清乐集》了。要到了明代,才大量出现图文类的善本,比如《程式墨谱》、《三才图会》、《本草纲目》等等,所以《梅花喜神谱》的刊刻体例非常领先。而且此画谱虽有清代的重刻和复刻版本,但宋代流传的版本就此一本,属罕见存世孤本。真可谓“梅景伉俪,书中有玉”。



南宋景定金华双桂堂本《梅花喜神谱》

 

一本宋刻本《梅花喜神图》,生动呈现当年潘静淑与吴湖帆琴瑟合鸣之景,潘家以此书贻之,寄予护持之情,二人喜不自胜,即以梅景(同影)名其居,又成一段佳话。



 

《梅花喜神图》

 

到了明代,才大量出现图文类的善本,比如《程式墨谱》、《三才图会》、《本草纲目》等等,所以《梅花喜神谱》的刊刻体例非常领先。值得一提的是,这部书的作者宋伯仁,字器之,号雪岩,因为晚清民国的期间著名的刻本《密韵楼景宋七种》之《雪岩吟草甲卷忘机集》,也是宋伯仁的。《梅花喜神谱》的递藏关系非常复杂,所以也就留下大量的鉴藏印章和题跋。我们所遇见的古籍,往往不是封印的,而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不停地生长,经历众多文人藏家的文化共建,或是遭遇种种劫难星散支离。这恰恰也是古籍的魅力所在,深厚的文化积淀不再只是一个形容,而是你目光所及之处的各种沧桑。

《梅花喜神谱》最近的一站来自吴湖帆的梅景书屋。吴湖帆是海派文化的重要人物,在当下的海派文艺界也备受推崇。吴湖帆夫人潘静淑30岁生日时,其父将此谱当生日礼物送与女儿。吴湖帆的收藏颇丰,尤其是书画和碑帖,近代此时空中无出其右。古籍虽然不是他的长项,但亦有强烈的吴氏特征,经过名手修缮,请学者进行题跋和题咏,更是增加了该画谱的文化附加值。上有吴氏伉俪所绘绿萼梅图。

传世之作——龙舒郡斋《王文公文集》上博藏残七十六卷,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卷一至卷七十,两部分加起来基本能凑成一整部,纵有一二残页,亦无大缺憾矣。2020年又有三卷被发现,单单这三卷就卖出了2.6亿的天价,足见这套书的价值了。和一般的传世孤本稍有不同,《王文公本文集》天生就是传奇,因为他所用的宋代的公文纸和宋人信札蕴含了丰富的信息量,所以他比一般的古籍身量翻倍。古人印书,有很多别致的情怀,尤其是在用纸上。这次上博的展览页只见公文页,未见尺牍,有点遗憾。



龙舒郡本《王文公文集》

 

这套古籍的更传奇之处在于他曲折的递藏经历,晚清之前他都被深藏于清宫大库,秘不示人,直到宝应人刘启瑞“食旧德斋”收藏,这套书才开始了新的传奇。古籍的递藏是历史细节的具象一脉,有他独特的显影功能,可把身处历史洪流中形形色色的人,光怪陆离的事都收拢在一个小取景框中,看得真真切切。

宝拓传真  传承历史

与雕版印刷典籍一样,将碑石或木版上的文字拓印在纸张上,亦可将典籍、文字化身千百,广为传播。以纸张拓印碑版之事,大概起源于南北朝,其时已有熹平石经和正始石经的拓本。传世唐拓本,以敦煌遗书中流入异邦的四种最为可信。宋拓本纸墨灿然,拓工精良,因而存世数量相对可观。至于元拓本,因元代国祚较短,往往难以遽定,而多与宋拓混称。就宋元拓本而言,世人于碑重唐,于帖重宋。



古籍《麓山寺碑》

 

贞观二十年(646)七月,玄奘上表向唐太宗进献新译经论,请太宗作序。至二十二年(648)八月,太宗始撰成《大唐三藏圣教序》,随后皇太子李治也撰成《述圣记》,此处传文称:“时弘福寺寺主圆定及京城僧等,请镌二序文于金石,藏之寺宇,帝可之。后寺僧怀仁等乃鸠集晋右军将军王羲之书,勒于碑石焉。

怀仁是一名政治和尚,巴结献媚武氏一门。此次展览同时展出了三个不同版本的《怀仁集王圣教序》拓本,可以同步看到不同时期和不同版本之间的差别所在。

大历六年(771),颜真卿在抚州刺史任上,正值其仕途失意之际,故时有问道向禅之心。当年四月游览南城县麻姑山并撰文记述麻姑得道成仙之事。此时颜真卿已在晚年,笔力刚健浑厚,开阔雄壮,布局充实,大气磅礴,被历代书家誉之为天下第一楷书。麻姑仙坛记原碑石早已不存,现在流传的有大字、中字、小字三个版本,也多是后朝翻刻,宋拓本极少。

这次上海博物馆展出的《大字麻姑仙坛记》,除了戴熙题跋的一本外,还有一个残本,仅余两开。上海博物馆的柳向春老师说:今此二开,正与上图本相合,本系上图本的第1423……”所以原本和散失的部分,因为各种原因在上海重聚,虽然分离两处,但相距如此之近,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上海博物馆以450万美元成功从美国抢救购回一件国宝级珍贵文物,并专门为此举办了特展,在文化界引起轰动。今天,就在当年的展厅里,这件国宝也重新回到展厅,作为压轴展出,它就是《淳化阁帖》“最善本”。编刻于北宋的《淳化阁帖》,由翰林侍书王著选辑内府秘阁珍藏历代名家墨迹法书,被后世誉为“中国法帖之冠”“丛帖始祖”。所谓“最善本”,是与现今留存在世的其他《淳化阁帖》版本比较,乃时代最早的版本。当年归来时,被中国文物界称为“建国以来最重大的回归文物”。



《淳化阁帖》

 

 

再现《长安三万里》的珍贵典籍

《长安三万里》中,相继出现边塞诗人高适,“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诗佛”王维,“饮中八仙歌”贺知章、张旭、崔宗之,边塞诗人王昌龄、岑参,书法大家李邕,李白至交丹丘生,“唐代乐圣”李龟年等。“玉楮流芳:上海博物馆藏宋元古籍展”众多古籍中,也有与《长安三万里》相关的古籍。如“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此赋已传于世,往往人间见之。悔其少作,未穷宏达之旨,中年弃之。及读晋书,睹阮宣子大鹏赞,鄙心陋之。遂更记忆,多将旧本不同。今复存手集,岂敢传诸作者?庶可示之子弟而已。”——《大鹏赋并序(节选)》



现存最早的李白诗歌注本《分类补注李太白诗》

 

《长安三万里》中少年杜甫与高适在长安初见,怅然曰:“在长安,人人都会写诗。”何曾想,他将是备受后世尊崇的与“诗仙”并称的“诗圣”呢!看到一千多年前的宋刻本,千百年来传诵至今,真可谓“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杜工部草堂诗笺》

 

《郎官石柱记》(唐)陈九言撰,(唐)张旭书,唐开元二十九年(741)刻石,宋拓本。碑文为尚书省郎官题名前的序文,原石久佚。此为孤本,是张旭传世的楷书精品。翁方纲等题签,王鏊、王世贞、王世懋、翁方纲、永瑆、何绍基等题跋,都穆、王整、王世贞、宋荦等旧藏。《古今法书苑》谓:“张颠草书见于世者,其纵放奇怪近世未有,而此序独楷书,精劲严重,出于自然。书一艺耳,至于极者乃能如此。其楷字概罕见于世则此序尤为可贵也。”入选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00582)、第一批《上海市珍贵古籍名录》。



古籍《郎官石柱记》

 

《长安三万里》中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时刻,座上有汝阳王、贺知章、李邕、张旭、王昌龄、岑参、崔宗之等。展览中有唐代书法家李邕撰并书碑文二种,皆为唐开元刻石宋拓。可见开元年间是李邕得意之时。作为晚辈的李白,有《上李邕》一诗如下:“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其中,脍炙人口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即出自此诗。古籍《李思训碑》(唐)李邕撰并书,唐开元八年(720)刻石,北宋拓本。碑文详细记述李思训生平事迹。碑为桥陵陪葬碑之一。李思训为唐代著名山水画家,官至右武卫大将军。谭泽闿题签,徐渭仁题跋,陆恭、徐渭仁等旧藏。



古籍《李思训碑》

 

作为首批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和首批上海市古籍重点保护单位,上海博物馆一直高度重视古代典籍的整理、研究、保护和展示工作。上博收藏有宋元古籍数十部,这些古籍多为至精至美的稀见善本,甚至孤本,兼具版本文献价值、学术研究价值和艺术审美价值。

 

(文/贾晨玲  戴云琴)